芮城与大河共舞-时讯
原标题:芮城与大河共舞(城市味道·行走县城看中国)
人民日报记者 刘鑫焱 付明丽
在中国的版图上,滚滚黄河一路向东,冲壶口、跃龙门、过潼关,宛如丹青高手,在山西运城市芮城县笔锋陡转,一气呵成“几”字弯的最后一拐。
(相关资料图)
大山耸于北,大河淌于南,山河合围出的这片空间里,沉浮着璀璨文明——文化遗址众多,约243万年前的西侯度遗址保存着中国最早的人类用火证据;15个黄河古渡口见证岁月沧桑,留下大禹治水的传说;五朝古建不曾断代,永乐宫成为壁画爱好者的参观胜地。
俯瞰芮城会发现,“四横二十一纵”的城市交通体系已形成,其中的黄河一号旅游公路格外显眼,93.4公里串联起3个古遗址、5个渡口、7个景区。出发,伴着蜿蜒绵亘的公路,与大河共舞,探寻生长在这座小城里的文化基因。
第一站 永乐宫
【镜头】
永乐宫迁建的日子到了。栩栩如生的巨幅壁画被分成数百片,如积木般从墙上缓缓落下,激越的鼓乐声达到高潮……望着眼前的一切,村民们感慨:成了!
一场舞台剧《永乐宫纪事》将时间回拨到上世纪50年代。永乐宫兴建于元代,保存着大量古代壁画等艺术瑰宝,是全国首批重点文保单位。然而,随着黄河三门峡水利工程启动,处在淹没区的永乐宫如何保存?
一次史无前例的“迁徙”就此展开。历时近10年,永乐宫占地15公顷的宫殿、数以千计的构件和1000多平方米的精美壁画,被搬迁到了20公里外的龙泉村,实现异地“原貌重现”。
当年,参与迁建工程的工作人员达600余人。如今,越来越多文保工作者扎根在此,探寻古建新生的密码。
山西省永乐宫壁画保护研究院陈展部主任范爱珠就是其中一员。
拓稿、勾线、设色、沥粉……1个月来,每天清晨,她都用一支画笔“叫醒”永乐宫,最终完成了这幅高3.7米、宽1.2米的壁画临摹图。在即将开展的“永乐壮歌——永乐宫迁建纪实展”中,这面墙将变成壁画切割互动体验区,给观众沉浸式体验。
上世纪80年代,范爱珠的父亲、时任永乐宫文物保管所副所长的范金鳌曾组织临摹三清殿原大壁画。这幅作品陈列在大殿旁的壁画临摹室里,至今仍是十几所美院学生的教学范本,每年接待5000余名师生。在他们的笔下,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光彩持续绽放。
数字化技术,更让壁上丹青有了新的呈现形式。去年,原比例3D打印的《朝元图》亮相山西博物院“观妙入真——永乐宫保护与传承特展”,沥粉贴金技法的纹样凸起可触可感,数字修复还原色彩,动画呈现让古建更为惊艳。
近年来,永乐宫开展了数字化信息采集、壁画修复、景区环境整治等工作。与此同时,保护开发齐头并进,已经形成了临摹、研学、文创等产业。连续举办了11届的永乐宫书画艺术节,更是成为刺绣、布艺、剪纸、木雕等芮城特色文化品牌的输出平台。
在芮城,包括永乐宫在内的国保单位就有12处,古建文物资源丰富,且大多位于城区。找到居民与古建群和谐相处的方式,是芮城发展进程中面对的重要课题。
出永乐宫,穿过散落分布的文博馆、文化馆、民俗博物馆以及创意街区,南行3公里便来到城隍庙。元代的享亭粗犷浑厚,宋代大殿上的琉璃鸱吻色彩绚丽。一座庙宇,浓缩着千年历史文脉。
庙里的河东书房,一场读书分享会正在进行,不少市民在庙前广场散步休闲,一旁的夜市飘起石子馍的焦香。
很难想象,几年前这里还被民房、厂房层层包围。拆除周边建筑、修缮本体、铺装文化广场……3年时间,曾经连入口都很难找到的城隍庙,变身城市文化地标。
古韵犹存,新潮又起。一处处古建勾连起现代生活脉络,信步其间,处处能感受到这座千年古县城的厚重感与烟火气。
第二站 蔡村戏台
【镜头】
“哎——”,永乐宫镇蔡村戏台,戏曲演员张瑾瑾高亢的开嗓后,一阵急鼓飞来,击穿河心。看似平缓的河面实则波涛汹涌,阵阵低吼,与板胡、笛子、三弦等十几种乐器齐奏。
连唱3天,村民看戏热情不减。直播设备架起来,线腔古装戏《隔门贤》在河畔唱响。这是芮城县蒲剧线腔艺术研究所送戏下乡14年中的普通一天。
沿着公路南下,过太安坡,起伏落差近百米。连绕4个弯儿,寻着戏音,直抵黄河滩底。
芮城人听着戏长大,老少都能哼唱几句。除了蒲剧、眉户戏、扬高戏等独具特色,最早出现于汉代、起源于本地的剧种线腔,唱腔高亢清新、婉转缠绵,配一把次中音大板胡,唱尽小城世情百态,流淌着黄河文化的血液,成为芮城的戏曲文化名片。
1962年,芮城提出“保留唱腔,用人来演”。此后,在编制、资金方面持续给与政策支持,于2008年成立芮城黄河蒲剧团,现在的芮城县蒲剧线腔艺术研究所的前身,将蒲剧、线腔、扬高戏、眉户戏4个剧种纳入。
2008年,“政府出钱、百姓看戏”的送戏下乡活动,从全县最偏远山村之一——风陵渡镇六官村开始了。
“演出停电了,乡亲们等了两个小时,一定要看上戏。”国家一级演员、芮城县蒲剧团首任团长张秀芳强烈地感受到百姓对戏曲自发的热爱。
“只有排出更多好戏,才能对得起观众。”8年里,张秀芳带领剧团创作编排了17部大戏、27部折子戏。
曾经的打板师苏红喜是剧团第三任团长,他介绍,现在每年送戏下乡约450场,政府补贴230万元,还能接100多场商演。对地方剧团来说,这样的演出场次不算少。
演出红红火火,苏红喜却仍有心事,舞台上的新面孔越来越少,新剧目也亟待创排。
“传统剧目离现代生活比较远,观众看不懂故事、听不清唱词,自然没兴趣。”线腔省级非遗传承人姚艺民也在思考,“唱戏就像卖货,货架上要有新东西,才会有人来。”
去年,线腔被列入山西省26个濒危戏曲剧种,芮城县文化馆开始系统整理线腔。工作人员范芳查文献、访专家,拜访了十几位老艺人,将县志里关于线腔的11行字,拓展成10万字初稿。
“他们把收藏多年的剧本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我,真是挺感动。”范芳捧出这摞资料,大部分是手抄本,很多被水泡过又晾干,笔迹晕染出好几层。
生长在小县城的小剧种,今天还有没有传承的意义?在某种程度上,“回答”也许比答案更重要。
“从小喜欢线腔,唱到现在放不下了。”一句“热爱”抵过所有,32岁的张瑾瑾13岁进艺校,现在已是剧团的“台柱子”。
“把线腔音乐传承下去就是我最大的使命。”作为风陵渡希望小学的特聘教师,姚艺民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教学上。
“只要有排有演,传承就有希望。只要融入现代生活,线腔就永远有生命力。”苏红喜说,剧团今年起开始尝试线上直播。
近几年,剧团尝试创作现代题材戏,演出从剧场到广场,从线下到线上,正不断打破舞台边界、翻动新的篇章。去年创排的大型线腔现代戏《虎庙山》,讲述优秀党员退休后为家乡绿化荒山的感人事迹,散场后久久不愿离去的观众,是对小剧种魅力最鲜活的诠释。
第三站 风陵渡
【镜头】
芮城最西南,风陵渡。正值黄昏,赶路的渡河人脚步匆匆,踏起岸边黄尘。几十条客船、货船、游船穿梭于河面,技艺精湛的艄公掌舵自如。远处,风陵渡人撒下渔网,看到金黄的鲤鱼跳跃……
“呜——”,铁路大桥上,一列火车迎面驶来,将时间从几十年前拉回现在。往来客船已不见,一艘餐饮船停泊岸边,这是68岁的老船夫尚成麦开的农家乐。
风陵渡,依偎在黄河的最后一道臂弯中。晋陕豫三省交界,渭黄洛三河交汇,秦岭、中条两山相遇,山川地理如此巧妙安排,成就了黄河上最古老、最大的渡口。
相传黄帝的贤臣风后战死,为嘉其功,筑陵以葬,风陵渡由此得名。“风陵渡口初相遇,一见杨过误终身”的风流,尤为这座古渡平添几分侠气与浪漫。
直到1994年,风陵渡黄河大桥横架南北,结束了用船摆渡的历史,古渡几乎在一夜之间沉寂下来。
此后,随着当地发展文旅融合,五湖四海的游客纷纷到来,体验“立马风陵望汉关”的豪迈。
尚成麦瞅准时机,在渡口开办农家乐,吃上了旅游饭,一年收入有五六万元。他把有关风陵渡的古诗词印在船上,有游客来,他总要讲上几段。
奔腾不息的大河,孕育了源远流长的文化。如何深入挖掘黄河文化蕴含的时代价值,讲好黄河故事?
风陵渡旅游度假区有探索。在黄河风情小镇看非遗表演匼河背冰、品特色小吃泡泡油糕、体验窑洞客栈、在西侯度遗址探寻旧石器时代文明。
风陵渡口和风陵火车站之间的老街也隐藏着密码。这里曾是往来客商必经之地,商铺林立,阅尽风陵繁华,后因城镇发展中心转移而衰落。
修缮老街提上日程。规划图里,青砖铺出古朴韵味,老房子里“长”出文化馆、书店、茶楼和酒肆,风陵渡口大河安澜,一个风情更胜往昔的风陵古镇呼之欲出。
风陵渡向东50公里,便来到另一个重要古渡口——大禹渡。
大禹渡流传着大禹治水的传说,是历代驿道和盐运要道。“住在黄河沿,吃水比油难”,50多年前,芮城百姓在荒坡上劈崖建站,引黄河水上高塬,修建了大禹渡扬水工程。
“第一次上水那天,现场人山人海,比过年还热闹。”当年只有6岁的董曾武如今是大禹渡扬水工程服务中心主任、党组书记,这一幕他最是难忘。他介绍,经过几次提升改造,大禹渡扬水工程现在灌溉着芮城55万亩田地,在服务农业生产上发挥重要作用。
黄河文化和现代水利文化在这里交融。大禹渡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发展旅游,去年还入选了第四批国家水情教育基地。舟行大禹渡,看数千年神柏苍劲挺拔,登禹王庙听大禹治水的传说,伴长河落日吃一席鲤鱼宴……随着景区体制机制改革和项目升级改造,正释放出更多活力。
黄河流经芮城80多公里,曾有15个古渡口。岁月变迁,船工的号子已渐远,很多小渡口只能在地名里窥见。而在风陵渡和大禹渡,众多遗存仍可观可感,随着旅游开发灿烂新生。
“不只是重现风貌,只有唤醒历史文化记忆,培育新业态,才能延续古渡风采。”芮城县文旅局局长郝国霞说。
今天,一场更为宏大的黄河文旅叙事正沿着黄河一号旅游公路展开。
“这条路以前叫沿黄扶贫路,去年拓宽改造后改名。它不只是一条文旅路,还是一条生态路、产业路、致富路。”郝国霞介绍,芮城以路为媒,将农业、研学、体育、康养等融进文旅发展。
驶离大禹渡,公路依偎着黄河没入皎洁月光中。一座古老的城市,正在黄河流域文旅大融合的经纬中,点亮自己的文明坐标。